2021不知不觉来到了尾声。趁着年假期间,终于有了不少自己的时间,我打算把最近这段时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件被种族歧视者暴力攻击的事情写出来。全文比较长,我试着去真实而细致地还原整个事件。一是呼吁大家团结起来反对针对亚裔的种族歧视,二是感谢这期间所有帮助过我的人,最后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事件经过
事情发生在剑桥,9月18日傍晚大概7点20左右我来到Mill Road新开的一家Coop购物。正在超市挑选物品时,感到身后有人扭了一把我的耳朵,我感受到了疼痛立马回头,看到一群大约16-18岁的当地teenager进了超市,最前面的一个卷毛很明显就是刚才碰我的那个人。大概两秒之内就有十个人左右聚集在了我面前和周围,其中几个叫嚷着一些明显种族歧视的话语。我之前其实也遇到过言语上的骚扰,不过都是对骂回去然后也没有任何肢体冲突,所以这次一开始就有肢体接触我还是挺惊讶的。
我对骂了几句,但是对方还不依不饶,并且距离我越来越近并且有推搡。被围住以后我不得不自卫,和他们打了起来。不过对方人数实在太多,头部被打了很多下,其中一拳打到我鼻子的瞬间我就感觉不对劲,一摸,鼻子完全歪向了左边。对方也看到了我鼻子的样子,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于是所有人立马开始逃跑。
我的第一反应是不能让他们跑了,于是立马跟着他们跑了出去(肾上腺素真的是可以让人完全忘掉痛感),同时拨打了999。追到一半其中三个人调头回来,大喊不要让我追了,同时继续叫嚷一些种族歧视的话,还做好了再次打人的姿势。我立马控制好了距离没有再次打起来,同时告诉警察我的位置。这时候一辆车突然在我身边急刹车,一个英国小哥摇下车窗和我说:“Get in the car, I saw what happened, I cannot stand something like this in Cambridge”。说实话那一瞬间真的很像电影里的场景。。。于是我们两个开着车一起去追这群人,无奈他们跑得太分散最终没有追上,那个热心的英国人直接把我送去了急诊。
治疗
后面的治疗过程十分繁琐和折磨,诊断的结果是鼻骨骨折和鼻中隔弯曲,右侧鼻骨完全塌陷,左侧被顶得老高,有一段时间我还有呼吸困难和发烧。在那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很不幸(荣幸)拥有了一个菲多同款鼻子。

虽然算不上危及生命,但是我最后还是做了一个全麻手术。由于在NHS的手术排期比较久,为了保险起见最终在伦敦的私立医院做了复位手术。在这里感谢一下盛诺一家的李女士帮我迅速安排到了伦敦的耳鼻喉专家并在三个工作日内完成了手术。现在术后基本已经大部分消肿,不过当时左边的一块骨头凸起在复位手术中无法完全压下去,要完全恢复需要等至少6个月后再去整形科进行一次鼻整形手术。在那之前,我需要一直顶着一个有点歪的鼻子哈哈。。。

和当地议员,警方,和媒体的沟通
除了事件本身和后续繁琐的治疗之旅,我还要处理大量繁琐的事情。
- 报警后我一直在配合警方做口供,提供证据,
- 接受一些中文媒体以及英国当地媒体的采访,以及主动去联系一些诸如BBC,Sky news,ITV,CNA等更大的媒体平台。
- 在剑桥华人社区中心孙伟老师的建议下,我起草了一份给剑桥MP Daniel Zeichner的联名信,发起了“stop Asian hate Cambridge”的联署签名并且现在已经收集了2000个左右的签名,中方使领馆也在直接和剑桥警方交涉催促他们抓捕嫌犯。
- 我意识到这同一批人在剑桥已经有规律的作案了很久,很多亚裔学生(一大部分是中国学生)都受到了骚扰和不同程度的袭击。我主动去联系他们并且把他们遇袭的时间地点以及他们的联系方式告诉警方,在Kevin的帮助下我们建立了一个网站收集类似的案例。
给MP的联名信

在这里我想感谢剑桥华人社区中心的帮助,尤其是孙伟老师和童学军领事一直在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给警方和市政官员施压,不断跟进此事,确保罪犯被绳之以法;感谢黄瀚,邢玮傲,朱小久律师,康律师,袁飞,解惠媛,王瑞雪,张凯文,陈未蔚,徐俪拢,王天一,薛者,等许许多多同学和朋友在这中间的帮助和支持,没有你们我自己不可能完成这么多事情;感谢Mill Road Traders’ Association的Piero大叔,他一直在社区内向大家告知此事的进展并且帮我与警方沟通,剑桥的小伙伴可以考虑多多去他家的理发店支持生意;感谢seven days的老板Andy,一直在跟进此事并且还邀请了剑桥市长来我家慰问我,在我最需要的时候还给我送来了可口饭菜;感谢公司的同事的理解与支持,以及整个center的同事们给我送来的贴心卡片和鲜花,尤其是Shiyang和他母亲的拜访,让我感到十分暖心。

好消息是,公开信和联署签名得到了MP和警方的重视。Daniel本人也给了公开回复。警方在9月30当天在剑桥以北的城市Doddington抓了其中三个人。截止到12月18日,警方一共陆陆续续抓了其中的9个人, 警官告诉我在那两周的时间里,这群人一共犯下了39起不同程度的assault(很不幸我的是最严重的一起…)以及盗窃和抢劫。据我所知从那以后剑桥没有再受到这群人的袭扰。
Daniel的回复

在这期间我接受了多家中文媒体和英国当地媒体的采访和报道。其中ITV news的专项报道在黄金时段的晚间新闻播出以后收到了很多关注,工党的几名少数族裔MP以及演员Gemma Chan都有转发。我也上了两次BBC Radio的早间节目,呼吁有更多英国的当地人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只有除了亚裔本身以外的所有人也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整个社会才能系统性的来面对和解决它。在和记者以及各种NGO组织的交流中我了解到,针对亚裔尤其是东亚和东南亚裔的hate crime在近两年内增多了很多,比如在伦敦过去一年这个数字增加了80%。我想说的是,很多人低估了这方面的问题。在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之前,我自己也是将信将疑,甚至怀疑媒体是不是有所夸大,在了解了更多之后才意识到这种事情的普遍性,甚至像Sarah Owen这样的议员在Westminster都遇到过路人的言语骚扰。还有一点就是亚裔在面对这种事情时整体相对沉默,更加助长了犯罪分子的气焰。不止一个记者告诉我说,他们觉得能采访到我这个受害者十分难得,因为绝大多数人要不就是害怕被报复而选择沉默,要不就是因为语言的隔阂无法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这一点在伦敦的许多老一代华人身上尤其明显)。
Asian hate crime数量近年来的变化

Gemma chan的转发

后记
直到现在我还是会经常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有时想起来会十分后悔,是不是自己当时赶紧跑开就没事了呢?是不是该一直抬手保护好面部,就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了呢?很不幸的是,无论我们如何注意,危险总是有可能在身边发生。坏人并不会因为你自己注意安全就回心转意。我们能做的只能是保持冷静,保护好自己,尽快让自己离开险情。我知道有很多人得知我的事情以后十分愤慨,有几个学弟也表达了如果遇到他们这群人会怎样的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的想法。我想说的是,作为一个曾经有过一些格斗方面训练的人,我在伦敦时曾花大量时间与各种身高体重的人练习巴柔,但是没有一次在心态上能和这次比拟。因为无论是再危险的运动,在练习时你知道对方并不是真的想伤害你。而在街头面对真正的危险时,所有的假设都消失了,一切都是未知。我希望大家在能确保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安全的情况下,要尽一切努力避免产生实质性的肢体冲突,没有东西值得你用自己的身体去冒险。正好前几天在推特上看到了一个跟贴,虽然在讲不同的事情,但是感觉用在这里十分恰当,分享给大家。

最后再次感谢在我最困难的期间所有帮助过我的人,无论是华人还是当地的英国人,都让我看到了这个社会还是善良友爱的人多。祝大家圣诞/新年快乐 :)
*如果大家知道英国或者国内的靠谱鼻整形医生,也可以推荐给我。